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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5章鎖文 (3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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外的謝遲。

就看見那小祖宗摩挲著下巴,看著楊富的模樣,像是在看什麽“寶貝”。

咯噔。

他心中一顫,果然,下一秒,就聽見她沈吟著一句:

“給我媽看見是有些不好。”

“所以?”

“所以我們把他丟到老宅子裏去吧?剛好和新家就差了一條胡同。”

“???!!”

謝誠瞪大了眼,只覺得腦內天旋地轉,半響後才回過神,不可思議地問:“您知道您在說什麽嗎?這可是綁架啊!到底是從哪裏學來的——”

“這不是綁架。”

謝遲搖搖頭,一臉嚴肅地打斷他,“我是在救他。”

“什麽?”

謝誠有又看了眼手邊的人,“他有什麽好救的?剛剛還拿著個折疊刀騙了你一頓金拱門呢,就算死在外面了,也是……”

“不是救他。”

謝搖搖頭,看著那五官和林牧黎有七八分相似的人,沈聲道:“是救林牧洵。”

“……”

楊富失蹤的消息很快就進了林牧洵的耳朵……

雖然林牧洵從來沒對她提起過,也不可能對她提起,不過寒假嘛,她每天坐在窗戶前邊,看著外邊林家進進出出的車,再聯想一下天天都不在家的李默,很容易就能猜出林牧洵都讓他去幹什麽了。

說起來,倒是好久沒見林牧黎了。

怎麽回事?

她坐在床上蹙了下眉,另一邊攥著望遠鏡的手又緊了些。

這是她監視林苑的第二十天。

雖然監視這個說法聽起來比較像變態,但她絕對是出於好心。

畢竟林牧洵這家夥實在是將計劃埋的太深,她無論如何都找不出什麽蛛絲馬跡,情急之下,也只能出此下策。

反正他也不會飛。

兵來將擋,水來土掩。

到時候他搞一個計劃,她就毀一個計劃。

一來二去之下,他或許就能意識到覆仇沒出路,心甘情願地去他該去的地方了呢。

她這麽想著。

只可惜,想象很美好,現實很骨感。

林牧洵相當輕易的就通過望遠鏡折射的光推斷出了她的計劃,然後在第二十一次警告她未果後,出動了另一招大殺器。

——樂煦阿姨。

——帶著全天候,各類型暑期興趣班走來的樂煦阿姨。

……

總而言之,計劃流產。

不過她還是時不時地拿著望遠鏡往窗外看一下,萬一就瞎貓撞到死耗子——嗯??!

耳朵一動,她看見一輛車從林苑中緩緩駛了出來。

瞧那型號,不是李默平時開的車。

奇怪。

她看了眼床頭櫃上的鬧鐘——快淩晨十二點了,這麽晚出去是要幹嘛?

沒有答案。

只剩那輛轎車,一路滑進黑暗。

第二天清晨。

一件大事便傳遍了謝家的上上下下,裏裏外外,最後傳進了謝遲的耳朵裏。

——林亦河,林牧洵的那個爺爺,那位“知恩圖報”的“老紳士”,竟然,住進了醫院??!

訂婚

“林亦河住進醫院了??!”

謝遲不可置信地問了聲。

隨後便得到了對面王棟的肯定,附帶一句貼在耳邊的內部消息。

“聽說是昨晚進去的。”

“……”謝遲瞥了眼突然突然放低音量的他,也跟著低聲問:“所以,他怎麽了?”

“不太清楚,不過老人嘛,多少會有點病的,他年紀都那麽大了,進醫院也正常。”

王棟說完,便搖搖頭,下樓忙活自己的事去了。

只留下的謝遲一個人坐在床上,握著望遠鏡,一臉莫名,還有惴惴不安。

如果林亦河住進醫院的話——

是不是也就說明,沒有人能再牽制住林牧洵了?

“……”

她這麽想著,轉眸看了眼窗外。

午後,陽光正甚,卻隱約有了些陰霾。

幾分鐘後,那陰霾越來越近,最後竟像是抵在了屋頂上,隨時都會掉落下來的樣子。

風刮的更響。

她已經能聽見下面王棟囔囔著要人去檢查老宅避雷針的聲音。

大暴雨要來了。

她想。

另一邊,醫院。

保密性絕佳的VIP病房中。

林牧洵正站在病床前,而他面前不遠處的地方,靜靜地躺著個穿著病號服,頭發花白,形容枯槁的老人。

事實上,直到站到這病床前,他才想起自己已經有好久都沒見過這個名義上是自己爺爺的人。

此刻乍一見到,還有些陌生。

——他看起來比先前瘦削憔悴了不少,臉上溝壑橫生,連那雙記憶中一直閃動著銳利光芒的鷹眸也像是覆上了一灰霾。

見他來了,便從被子下伸出只瘦的不成人形的手,一雙眸子直勾勾地盯著他,嘴巴張合著,卻沒發出什麽聲音。

只剩下他鼻腔中哼哧哼哧的呼吸聲,和旁邊呼吸機的巨大噪音混在一次,讓人莫名煩躁。

“……”

他立在原地,目光微沈,薄唇緊抿成一條直線。

直到身後被人推了一把。

“去吧。”

林山海說著,眨眨眼,沖他使了個眼色,“你爺爺有話對你說。”

“……”

他沒回,喉結輕滾了下,很想說他倆之間但現在還有什麽話可以說的,卻還是在他爸近似於祈求的目光下妥協,上前幾步,湊到他的跟前,問:“你——”

剛開口,手便被人死死攥住了,如鐵鉗般。

他一怔,垂眸對他渾濁的眼。

就看見他嘴唇急切地張合著,眼中也綻放出一些炙熱的光來。

“你……林……”

“什麽?”他問。

“阿……阿黎……謝家……”

他吐出幾個不成調的音節,瞪大了眼,似乎是還想說什麽,旁邊的呼吸機卻瞬間響了起來。

“滴滴——滴——!!”

刺耳的警報聲瞬間響徹這房間的每一個角落。

他晃了下神,就看見無數的醫護人員沖進來,將他們分隔開來。

手忙腳亂中,只看見那人艱難地勾起一側的嘴角,對他露出個挑釁似的笑。

……

他眉心微蹙,看著眼前這渾身上下,每一個細胞都寫滿了蒼老衰敗,卻還要掙紮著給人最後一刀的人,徹底失去耐心,轉身離開。

林亦河進了ICU搶救。

“這是上個星期的事情了。”

“是的,但是林老先生這有幾份文件,讓我們一定要轉交給您。”

“什麽?遺囑嗎?”

林牧洵笑了聲,卻沒要接的意思,只是擡手做個請離開的手勢,“文件留下,您可以走了。”

“這——”

那律師猶豫一瞬,想說什麽,卻在看見面前倆人都不怎麽好看的臉色時乖乖噤聲,站起,“那我過幾天再來。”

“嗯。”

林牧洵點點頭,垂下眼,沒再看他。

直到不遠處傳來門被帶上的聲音後,他才心不在焉地擡手,翻動了下那些嶄新的文件。

“看起來蠻新的,”他笑了聲,隨手拿起最上邊的一份,遞到林山海面前,“看看?”

“……”

林山海訕笑了聲,一時不知道怎麽去面對自己的兒子,只能避開眼,不痛不癢地罵了句“拎不清”之類的東西後,隨手拿起桌上的裁紙刀,裁開了封條。

咚的一聲

一個紅色的小冊子從文件袋中掉落,砸在玻璃桌上。

“這是?”

他定了定神,幾乎是在看清這小冊子是什麽的瞬間,呼吸聲便瞬間急促起來。

“怎麽?”

林牧洵察覺到他的異常,湊近了些,“寫了什麽——?!”

那是一個戶口本。

“?”

他和林山海對視一眼,都不知道這時候,突然寄來個戶口本是什麽用意。

“你來嗎?”林山海將戶口本遞還到自家兒子手裏,另一只手已撫上了胸口,“我覺得我需要些速效救心丸。”

“……”

林牧洵沒回,擡眸瞥了眼,見他爹暫時沒什麽大礙後,才打開那戶口本。

上邊只有倆個名字。

林亦河,還有楊黎。

他神色一凝,皺眉思索了會兒後,才轉頭看了眼林山海。

“他把林牧黎的名字改回去了。”

“嗯?”

林山海聞言,不可置信地囔囔道:“不可能啊,當初這名字不是他死活要改過來,還進了族譜……”

他徹底失聲。

戶口本上,白字黑字的——現用名:楊黎;曾用名:林牧黎。

???

林山海撓撓頭,納悶道:“這,你爺爺他,想清楚了?”

“想清楚?呵。”

林牧洵嗤笑了聲,隨手裁開下一份文檔,就看見一份厚厚的覆應件,估計是剛打印出來的,紙都是熱的,泛著股油墨味。

他全部抽出來,粗略地掃了眼,臉色愈發難看起來。

“怎麽了?這是什麽?”

“遺囑。”

“遺囑??!!”

林山海一驚,湊上前來,“癌癥不是還在化療階段,他好好的,現在立什麽遺囑??”

“……”

林牧洵沒說話,只是將那一疊文件全丟到桌子上,倒向椅背,擡手揉了下眉心。

現在他可算是知道,那時林亦河為什麽會露出那種詭異的笑來了。

還有,為什麽會突然想到讓林牧黎轉學回來。

以及林牧黎那一回來就把他納為所有物的反常舉動,一項項,一樁樁,全都有了解釋。

合著是從讓林牧黎回國開始,就研究著怎麽讓他倆綁在一起了。

老實說,他現在都有些懷疑自己是撿回來的,林牧黎才是親生的了,畢竟,正常人還真不會用這種損招坑自己孫子。

只可惜——

他笑了聲,擡手摘下眼鏡,眼尾的笑意還未徹底散去,又被湧上來的陰黯徹底覆住。

燈光之下,暗流湧動。

直到林山海震驚的一聲,響徹客廳,幾乎要掀翻天花板。

“你爺爺是不是瘋了!!還是生病生久了,把腦子搞壞了??!他是想氣死我嗎??”

“……”

林牧洵聽見聲音,擡眸往上看去,和他爹憤怒的目光撞到一處,“幹嘛?”

“你沒看到嗎!我真是……都不知道你爺爺腦袋裏裝的是什麽東西!!那楊家的人是給他下了迷魂湯了不成?!”

他大罵一句,看著手中的覆印件,越看越氣,終於還是氣不過,將那揉成一團,摔在腳下,又踹了幾腳後,才指著那已經不成樣的紙,怒道:

“他居然說要叫你娶林牧黎??!”

“嗯。”

他應了聲,聲音淡淡,面色平靜。

“你,不是,”林山海看了眼自己兒子,又看了看地上那一團已經看不出本來面目的廢紙,“你怎麽一點情緒都沒有?你不該,不該——”

“該怎麽?”

“你不該……”

林山海目光游離地瞥了眼對面的謝宅,停了瞬,還是沒敢刺激他,轉而道:

“反正這事我不同意,先不說姓楊的那個這些年幹過什麽事情,人也瘋瘋癲癲的,退一萬步說,這人名義上也是你姑姑吧?世間哪有侄子娶了姑姑的!荒——等等??”

他突然想到什麽,低頭看了眼戶口本,“所以他才把那姓楊的戶口遷出去,還改了姓?”

“嗯。”

林牧洵應了聲,俯身撿起那覆印件,拍了拍,露出上邊原本的字跡。

“還有把這事寫在了遺產贈予的條件裏,如果我們不同意,遺產會全部以基金的形式轉到林牧黎的名下。”

“呸!遺產?說的好像我們家缺那點遺產一樣!”

林山海正在氣頭上,也不管什麽孝不孝道之類的東西,張口就想罵人,卻聽得身邊人悠悠的一句:

“為什麽?我覺得我那姑姑相處的挺好的。”

“你?!得了吧,我還不知道你肚子裏那點壞水……嗯??!”

林山海瞪大了眼,轉頭,顫聲詢問:“你小子,不會真要答應吧??”

“……”

他不可置否地聳聳肩,道:“有何不可?”

“什,什麽有何不可?你為什麽要答應?”林山海不可置信地問。

”沒什麽,就是——”

他垂眸看了眼手上的合同,嘴角含笑,似乎是想到什麽令人愉快的事。

“就是覺得,看著一些家夥獲得希望後又墜入地獄的樣子,蠻有趣的。”

病倒

楊富失蹤了。

這是謝遲第二天早上醒來時,聽到的第一個消息。

可還沒等她從這消息中回過神,就聽見了另一則如炸|彈般的消息,將她整個美好的早晨,都炸了個稀碎。

林牧洵要和林牧黎訂婚了。

說是要滿足林亦河的心願,先訂婚,等再過幾年,就真正結婚。

“可、可是,他們不是……姑姑和侄子嗎?也可以訂婚嗎?”

“嗯?”正在泡咖啡的謝愉完全沒註意到自家女兒異常的情緒,頭也不擡道,“又不是真的,而且他們在一起了也好,我就有更加充足的理由,來拒絕那狼崽子打擾你學習了。”

“可是!”

謝遲急了,張嘴就想反駁,卻被她媽毫不在意地打斷。

“要媽媽給你榨杯西瓜汁嗎?難得看你起這麽早。”

“……不用!!”

“嘿?你這孩子,一大早的,怎麽和吃了火|藥一樣?”

謝愉有些納悶地看了眼自家女兒氣呼呼的背影,正想念叨幾句,腦海中卻如流星過空般,閃過了另一種可能。

這孩子,不會是喜歡上林牧洵了吧?

嘶——

這可又點難辦,雖說她不怎麽反對早戀,但是……林牧洵??!

謝愉皺了下眉頭,看著小家夥漸行漸遠的背影,剎那間就想到了好幾套讓她離林牧洵遠些的說辭,可最後,那些說辭凝聚起來,共同化成一聲輕嘆。

算了,由著她去吧。

經歷過那些事,看著這小家夥一遍遍的從鬼門關闖回來後,她對自己這女兒的期望早就從“望女成鳳,繼承家業”掉到了最底端的——能平安健康的長大就行。

所以,只要這小家夥開心點不就行了麽?

她釋然一笑。

另一邊。

只聽見門砰的一聲。

謝遲甚至都懶得確定那門是否關實,往床上一撲,任由重力將自己拽向柔軟的床墊。

直到鼻尖那傳來熟悉的薰衣草香氣後,她才像終於回魂般,張了嘴,大口呼吸著。

心臟那裏像是缺了塊什麽東西一樣。

黑洞洞的,她說不上來那是什麽感覺,就是——

很難受。

難受的像呼吸和思考都變成了件很艱難的事。

她艱難閉眼,努力不去想那些那些事,去告訴自己這些都是假的。

可這聲音重覆到最後,便連自己都有些不再相信起來。

如果,不是假的呢?

如果,林牧洵說的那個不惜一切代價中,就有一個代價是他自己呢?

她搖搖頭,藏在被子中的手卻悄然握緊了,身子也無法抑制地顫抖起來。

另一個謝遲仿佛正在破蛹而出。

刺啦——

耳邊傳來布料被撕碎的聲音。

緊接著,便是一聲又一聲,像玻璃碎裂,又像是重物墜地。

她控制不了,整個人像是被裹緊了個透明的蠶繭中,四周都是霧蒙蒙的白。

她什麽都看不見,只能聽見外邊那個謝遲肆意破壞的聲音。

最後,所有的聲音都停了。

她聽見了門外的響動聲,然後——

身子失去平衡,她被按倒在床上。

”王棟!去拿藥,快去拿藥!!”

徹底失去意識前,她聽見了她媽媽的吼叫聲,接著便是一片嘈雜,好像有很多人湧了上來,又好像整個世界只剩下她一個人。

胳膊上一陣刺痛。

藥物起了作用。

她緩緩閉上眼,帶著那個盛怒的謝遲一起,沈睡了下去。

等再睜眼的時候,已經是晚上。

周圍一片漆黑,只有頭頂上一盞暈黃的小燈。

“唔——”

喉嚨有些發幹。

她伸手想要去找水喝,卻意外碰掉了床頭櫃上擺放著的鬧鐘。

鬧鐘落地,發出尖銳的一聲,在寂靜的房間中一路回蕩,穿透墻壁。

下一秒,房門被打開了。

王棟一臉驚慌的從門外走進來,見她見醒了,便趕忙扶起她,讓她斜靠在後邊的枕頭上,上下打量著問:

“怎麽樣?身體好些了嗎?要不要去醫院?你剛剛快把我們嚇死了!!”

“……不用。”

謝遲擺擺手,許久後才艱難開口,扯著幹啞的嗓子道:“水……水……”

“哦,哦,水水。”

王棟聽見她聲音,回身從水壺中倒了杯水,遞給她,看著她抱著杯子,慢慢喝下後,才長松了口氣,擡手去按房間裏的大燈。

“你今天早上怎麽回事?”見她面色漸漸恢覆紅潤,他便又開口道,“是那個……病,又被什麽刺激到了嗎?要不要找個醫生看看?”

“不用。”

謝遲搖搖頭,抱著已然見底的玻璃杯沈思許久,終於從那些不怎麽願意去回想的記憶中扒拉出點什麽,擡眸問道:

“你今天早上和我說了什麽來著?”

“誒?”王棟猶豫了下,小心翼翼地答,“小少爺那件事?”

“不是,上一個。”

“上一個?”

王棟回憶了幾秒,才重新開口道:“楊富失蹤了?”

“對,就是這事,帶我過去。”

謝遲說著,掀開被子就要下床,又被王棟攔住。

“等等等等,您這大晚上的,是要去哪兒?”

“去老宅找楊富啊。”

“去哪?!找誰??”

王棟擡高音量囔囔了句,下一秒,便收獲了一個像是看智障的眼神。

“都說了,要去找楊富,生要見人,死要見屍。”

“可,可是你還在生病啊……”

他話未說完,就看著這剛剛才醒的小祖宗從動作麻利地另一個方向下了床,放杯子,找外套。

簡直是行雲流水。

等他反應過來,人都已經到門那兒了。

可出門前,她卻停了下來,右手握在門把手上,思索著什麽的樣子。

正當王棟欣喜的以為她終於要放棄這愚蠢的決定,好好休息時,便對上雙還未完全睡醒的淺茶色眸子。

“以後別在我面前提起林牧洵。”

耳邊響起她咬牙切齒的聲音,“就當是為我的健康著想。”

“……”

王棟沈默了。

看著不遠處小祖宗臉上還未散去的怒氣,他竟對隔壁已經好久沒見的林牧洵抱上了絲同情,並致以最深切的“哀悼”。

反正他是絕對沒膽量去惹這種狀態的謝遲的。

嗯,沒有。

老宅和新房子離的不遠。

從後門出去,穿過一條小道,再踏上個臺階,就是正門——嗯??

謝遲的腳步在大門前停住了。

她往外看了眼天色。

陰沈沈的。

剛剛下過暴雨,青石板被雨水沖刷過,露出原本光潔的石面,只有她方才走過的地方,才有些泥濘的痕跡。

大概是方才在小道上沾染的。

可是——

她皺了下眉頭,目光沿著青石板一路往下,最後停留在來時的小道上,神色定定,思索著什麽的樣子。

直到王棟出聲打斷。

“唉,小祖宗,你還站著發什麽呆?”頭頂掙開把黑色的大傘,緊接著,王棟焦急的臉便映入眼簾,“趕快回去吧,這烏漆麻黑的,有什麽好看的?”

謝遲沒理他,只是轉頭往屋裏走。

“誒!你……唉!”

王棟喊了聲,見她不應,也只能咬牙跟上。

倆人一路穿過層層回廊,到達後面的一個小房子。

這裏已經是老宅的最角落——如果說前院還有些人氣的話,那這地方真就是拍恐怖片的絕佳地點——陰冷、荒敗、潮濕,仿佛隨時都會躥出個鬼影。

王棟縮了縮脖子,不禁往有燈光的地方靠了靠,等再擡眸時,就見那平日裏看起來最膽小的小祖宗已經一臉淡定地推開木門,而後,擡步踏入。

他無奈,硬著頭皮跟上。

進門時,就聽見“啪”的一聲。

屋子亮堂了起來。

燈光映出一片狼籍,原先綁著楊富的地方已經沒了人影,只剩下幾個已經斷開的線頭,和一截明顯是被鋸斷的手銬。

“……”

謝遲上前幾步,撿起那手銬仔細打量了眼,嘴裏喃喃地問:“怎麽帶走的?打暈?下藥?”

腦海中靈感一閃。

她突然想起什麽,轉頭問道:

“昨天下暴雨前,你是不是叫人來修過這裏的避雷針?”

“啊,是啊,”王棟一楞,一邊回憶,一邊說道,“昨天我回來的時候,李默和我說看見老宅那的避雷針有些都斷了,我尋思著等會要下暴雨,老房子又都是木的,怕發生火災,就提前讓人——”

他聲音一頓,擡頭不可置信地問:“我被算計了??!”

“……大概是。”

謝遲應了聲,倒也沒怪罪他的意思,只是環顧四周,片刻後才緩緩道:“ 他們應該是混在修理避雷針的人裏邊了,拿著工具進來,然後……”

她說著,在原本捆住楊富的柱子下站定,伸手。

指尖觸到毛糙的邊緣,像是鈍器刮過的痕跡。

“然後,在這裏敲暈了他,”她撇撇嘴,轉眸看向被破開的木門,“偽裝成材料之類的東西,帶了出去。”

“這……”

王棟撓撓頭,有些自責地問:“那我們,現在要去把他追回來嗎?”

“不用,”謝遲搖搖頭,“動靜太大,而且容易驚動我媽。”

“那就放任他失蹤啊?你不是說他很重要嗎?”

王棟更加不解地看了眼這狼籍的地板,正想著要不還是暗地裏找找,就聽就幾步遠外傳來篤定的一聲:

”不會失蹤的,過幾天……不,甚至可能不用幾天,你就能知道他的下落了。”

謝遲垂下眼,想起方才在青石板上的泥痕,還有幹幹凈凈的小道,眸光愈發黯淡,“林牧洵不會讓他在林家停留太久的。”

“誒?”

王棟一楞,正想問她是怎麽知道楊富是在林家的,卻看見她嘴角溢出幾縷鮮血。

“阿遲?”

“……沒事,我就是頭有點……暈……”

她擡手一抹,滿袖的血。

接著眼前一黑,天旋地轉。

只剩耳邊王棟的呼喊聲。

和廊前淅淅瀝瀝的雨聲。

終局(1)

一周後。

林苑。

富麗堂皇的大廳中。

白裙旋舞,腰肢曼妙。

她旋轉著,脖頸高昂,像一只高傲的天鵝,在房間躍出朵朵白色的花。

卻不知道,黑暗中已經伸出了只手,只稍一用力,便能折斷她的脖頸,再將那白色的長裙拽入黑暗。

“小少爺。”

李默站在門前,見他來了,便湊上前,囁嚅著,“真的要……要這麽做?”

“嗯。”

林牧洵應了聲,垂眸理了理衣袖。

他今天沒戴眼鏡,難得穿了正裝。

純黑外套,灰色單排扣馬甲,純白襯衫,領口熨燙的筆直。

黑白灰,三色,沒有多餘裝飾,沒有各色花紋。

肅穆筆挺,面容嚴肅。

看起來不像是一個要去參加晚會的富家少爺,更像是一個要去送葬的——紳士。

而要埋葬的,自然就是——

他眼神一凝,走近幾步,擡手握上門把,“都準備好了麽?”

“準備好了,人已經帶來,就在旁邊的小房子裏。”

“好,”林牧洵點點頭,又道,“等會兒我進去後,你就在外邊將門鎖上,只有我讓你開的時候,你才能打開。”

“……是。”

李默咽了口唾沫,不敢反駁,只能點頭應著,卻又在他要推開那門時想起什麽,出聲道:“聽王棟說,小小姐又進醫院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他動作微頓,卻沒有回頭,保持著那不進不退的姿勢。

李默料想這大概是同意他繼續說的意思,便又咽了口唾沫,繼續道:

“聽說是先前那病又發作了,再加上飲食不規律,胃潰瘍引發了出血,現在得做手術……”

“行了。”

他驟然打斷。

短短一句,怒氣卻有如實質般,順著音節的震顫一路傳進他的耳膜。

李默打了個哆嗦,低頭稱是。

眼前沒了聲響。

只有耳邊略顯急促的呼吸聲。

許久後,那呼吸聲終於停了,取而代之的,是略微發沈的一句:

“等這件事結束後,我會親自和她解釋。”

“——那些她恐懼的,遺忘的東西,我都會和她解釋,如果我等會,能從這房間裏,從那倆個瘋子的手中完整地走出來的話。”

說罷,自嘲一笑,按在門把上的右手輕輕施力。



??

李默聽著這破釜沈舟似的話,終於覺察出幾分不對,正想出聲阻攔,就聽見“嘎吱”一聲,哪還有他的身影。

門在身後緩緩閉合。

他按了按門把,確定門已經從外部上鎖後,才轉身往大廳的正中間走去。

這是一個完全西式的房間。

木質地板,潔白墻面,上邊或是鏤空的花紋,或是用金箔裝點著的繁覆花紋,順著巨型玻璃吊燈再往行看去,便是用整塊玻璃打造出的透明穹頂,映著外邊的山水園林。

像是一顆來自的西洋的璀璨鉆石,

而此刻,穹頂之下,大廳正中,只剩下一個旋轉著的身影。

長裙,黑發,穿著高跟鞋,露出美好線條的女孩。

本應是讓人心生愉悅的畫面,卻讓他下意識皺緊了眉頭,身體也整個繃直。

所幸,這狀態只持續了幾秒。

在她看過來前,他便恢覆原樣,笑容一展,重新變回那個溫潤儒雅的林家小公子。

“晚上好。”

他走上前,醞釀著,正想張口說話,卻看見眼前一閃。

緊接著,懷中也落入了個溫熱的東西。

“……”

林牧黎。

喉頭一哽。

他往後縮了下,卻沒躲開,垂眸與懷中的人對視。

“我好看嗎?”

她問,黑色的眼中難得綻放些神采來,仿佛是見了糖的小孩。

“呃,”

林牧洵猶豫一瞬間,卻還是點點頭,硬著頭皮答:“好看。”

話音剛落,就見她驟然掙脫,繞到他的身前,倆手攥住裙角,在他身前轉了個圈。

潔白如的綢緞在他眼前一層層地鋪展開來,如同——

他瞇了瞇眼。

“你看我這裙子,好看麽?”

耳邊傳來林牧黎的聲音。

他沒應,只是盯著她的裙擺發呆,下一秒,她的手便又勾了上來,額頭相抵,呼吸時,冰冷的呼吸全噴灑在鼻尖。

“像不像謝遲的那條裙子?”



他身子一顫,死死盯住她,“你——”

“我?”

她嘴角帶笑,眼帶嗔怪,伸手撫上他的手臂。

“我怎麽了?我就是覺得謝遲妹妹成人禮上的裙子很好看,就拜托爺爺定制了一條差不多款式的呀,怎麽了?不好看嗎?”

林牧黎說著,又擺弄了下那白的紮眼的長裙,可惜道:

“就是時間太短了,不能做出星空的效果,有點遺憾,我還想在他們面前展現出最好的樣子呢!對了——”

她突然想起什麽,歪了歪腦袋,轉頭去看一邊的大門。

“客人們呢?林叔叔不是說,今天要把我介紹給大家嗎?怎麽只來了你一個人?其它人呢?”

“……”

林牧洵沒應,只是沈默地站在原地。

直到她離開大廳的正中,伸手觸上門把,才沈聲道:“不會有人來了。”

“不會……有人……你在說什麽啊?”

林牧黎動作一頓,臉上的笑有些掛不住起來,“你在和我開玩笑對不對?等會就會有人從天花板上——”

燈光驟然黯淡。

巨大的穹頂在她眼前緩緩閉合。

最後一縷天光消逝前,這偌大的房間中便只剩下倆人的呼吸聲。

還有,他皮鞋走在實木地板上的聲音。

一聲又一聲,如鼓點般,敲擊在她的耳畔。

“小洵,你……”

她咽了口唾沫,看著那逐步逼近的身影,看著那人眼中閃動著的,暗金色的流光,一向不知道情感為何物的大腦中,也因為生物本能而驟然生出了些害怕的情緒。

可惜,已經來不及了。

“捕獵者”已經近在眼前。

她眼前覆下了片暗金色的海。

偽裝褪下。

那永遠溫和的人終於展露出他兇狠的本性,看向她時,嘴角緩緩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。

林牧黎一楞,扭頭想去開門。

——打不開。

——從外邊鎖住了。

“爺爺!”

她並不死心,對著門外大喊幾聲,卻無人應答。

寂靜。

死一般的寂靜。

直到身後的腳步聲戛然而止。

“不用喊了,這地方是完全隔音的,哪怕我現在把你殺了,他都不會聽見。”

身後傳來他微啞的一句,卻讓她像是抓住了根救命稻草一樣。

“不,你不會殺了我的。”

她回頭,極力想維持淑女的樣子,卻在精神和壓力的雙重壓迫下逐漸走向崩潰。

“哪怕是因為爺爺!你都不能殺死我!!你不能在爺爺面前殺死我!爺爺,爺爺他最疼我了——他剛剛還說今晚會來看我,會來——我是最適合林家的,我,我是——”

她大喊大叫起來,拉扯著頭發,撕扯著裙擺,四肢胡亂揮動,嘴中叫喊著的,與其說是對他的威脅,倒不如說是完全的,只有她自己會相信的自言自語。

“……”

已經瘋成這個樣子了麽?

明明只是將她幾個療程的藥換成維生素C而已啊。

他都沒來得及用什麽更狠毒的手段。

林牧洵看了眼面前那滿腦子只剩下“爺爺”和“林家”的瘋子,皺了皺眉頭,默默站遠幾步。

直到耳邊的聲音越來越小,估摸著她大概是累了後,他才開口道:“對,我的確沒打算殺了你。”

話音剛落,便對上了雙驟然發亮,綻出點希冀的眸子。

“小洵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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